一个寡妇的风流夜事

正文:

一个寡妇的风流夜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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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谁也说不清世上到底有没有鬼魂的事,即使问到那些碰上过的人,他也心怀余悸,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。人们都说,鬼魂是很小器的,要是知道谁在背后说了坏话,那人注定要倒霉。以前蒲村的泥瓦匠黎疤眼在一块坟石上撒了一扒尿,结果回去没多久,长疮烂掉了雀儿。人们都说,何该!谁叫他对鬼神不敬呢?

  不知道地主胡老爷的三姨太得罪了那路神仙,使得有个小鬼附在三姨太身上作怪,叫她不得安稳,在全村弄得沸沸扬扬。

  村里开杂货店的红嫂是在第二天才知道三姨太被鬼上了身的事。这天早上,胡家的伙计到红嫂店里买了好多好多的香烛。红嫂问,还不到上坟的时节,老爷要这么多的香烛干啥呢?

  伙计说,怎么你还不知道啊?三姨太昨天夜里撞上鬼了!

  红嫂一听撞上了鬼,只觉背上都生出了鸡皮疙瘩,小心翼翼地问,怎么撞上鬼的?

  伙计说,三姨太夜里起来解溲,看见一个白色的黑影,那黑影朝三姨太一扑,三姨太就晕过去了。三姨太醒过来神智不清,一会儿哭一会儿笑,迷迷糊糊地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。

  伙计走了好久,红嫂都觉得背心里凉凉的。三姨太她是认识的,长得很秀气的一个人,以前是跑江湖唱单簧的。胡老爷前几年在外贩盐的时侯,听了三姨太几回戏,就花钱把她从班子里带了回来。这样的一个人,怎么会偏偏撞上鬼了呢?

  村里的阿香嫂从前河里洗完衣服回来,经过红嫂门前时,对红嫂说,晚上胡老爷家里请神婆驱鬼,你去看不看?

  红嫂本不想去,见阿香嫂说村里的人都要去,便想一人呆在家也是会害怕的,便答应了,说好吃过晚饭一块去。

  晚上到胡老爷家的时侯,神婆的法事早开始了。院里已围满了人,还有人爬在墙头上。法场在院子的中间,三姨太披头散发,被一根牛绳绑在树桩上。神婆满头大汗,手里拿了纸钱,嘴里念念有词不知说的什么。过了很久,神婆把一叠火纸烧了化在水里,让三姨太喝了下去。没隔多久,三姨太嗷嗷地叫了起来,眼睛死盯着神婆,一边还不住地挣扎。神婆说,三姨太身上的鬼是阴间里专门勾引女人的花鬼,只要看上谁了,就缠住人不放,看来普通的法子还收拾不了它。于是叫人拿了红辣椒来,把辣椒捣烂往三姨太的嘴里塞了下去。三姨太太的嘴里塞满了辣椒,整张脸都被辣得红红的,头上象烧开的水壶一样冒着热气。可三姨太的眼神却比原来更加凶狠,看来那鬼还没从三姨太身上下来。神婆实在不行了,就使出了最后一招,叫人给三姨太灌下了大粪。没灌下一点,三姨太就晕了过去。神婆说,好了,鬼已被驱走了。

  胡家的法场散了之后,红嫂与阿香嫂,还有村里的几个女子手拉手地回到了杂货店,几个人虽然脸上还有惧色,但又忍不住谈起了三姨太撞了鬼的事,其中一个说:

  “那鬼怎会缠上三姨太呢?”“没听说吗?有专门勾引女人的花鬼,每到晚上,那些鬼就出来游荡,要是看见那个女人光着身子睡觉,说不定就会上她的床!有些鬼来一次就不来了,有些鬼缠着人不放,一天到晚都干那事,一直要把那女人活活地缠死才罢休。”“听人说,在屋门口插上艾蒿叶,那鬼就进不了屋了!”“插艾蒿也没用,有些鬼法术大着呢,根本就不怕,你在屋里泼上狗血也没用,要是见你不从的话,那鬼一生气,就使出些手段来,偷偷地掐住你的脖子,一条小命就没有了!有些鬼不要你的命,让你身上长满了脓疮,到时没一个男人再要你,就是扔到野外狗也不会碰一下的;还有的让你发了狂,自己脱掉了衣服在人前去丢丑,让你一辈子也休想再做人……”“别说了,再说就不敢回家了!”一个女人害怕地叫了起来。

  ……

 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侯,村里的光棍条子丘三走了过来。丘三是村里的无业流浪汉,爹娘死得早,留下他一人打了四十几年的光棍。地主胡老爷见他可怜,给了他两块不要租的边地,也不好好种,在村里东一天西一天打短工。碰上谁家有红白喜事的,不请自到,跑去帮着干点活,顺便蹭几顿饭糊个嘴巴。人们说他是个牛皮客,嘴里整天有说不完的笑话。就是有人奚落他,他也不介意。一年四季穿着一件土布衣服,趿着一双破草鞋,在村里东游西晃。

  丘三过来的时侯手里拿了个空酒瓶子。先前胡老爷院里跳大神的时侯,丘三在那里帮着忙活了一下午,管家赏了两个小钱。看完驱鬼后,丘三想,就拿这两个小钱去红嫂的杂货店里打上二两烧酒吧!

  丘三的烂草鞋后跟都磨穿了,就象赤脚走在地上一样,脚步轻轻的。刚走到杂货店的门口,听见几个女人正在讲那鬼魂勾引女人的故事,便停下来侧耳细听。女人们讲到那紧要处,便自己吓着哇哇大叫起来,越讲越害怕,越讲越有劲。谁也不知道还有个听隔壁戏的人站在门外。

  这家伙生来不是个正经货色,天天跟人开玩笑。听了一会儿后,也没去叫门打烧酒,却偷偷地躲在墙壁的阴影里。谁也不知他脑壳里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。

  一会儿,女人们走了出来,各自回家去了。红嫂关了门,进了房间。丘三四下望了望,见正房旁边有道矮墙,便象猴子一样从矮墙爬了进去,在墙头看见一件烂蓑衣,便倒着披在身上。又用手摸了摸墙角的泥,抹在脸上。杂货店里边一间是厨房,一间是卧房。丘三看见红嫂倒了水在洗脸,又用毛巾擦了擦身子,直到洗了脚后,才吹熄了灯,上床睡觉了。隔了不久,听得里面传出红嫂的鼾声。丘三悄悄地走过去,在门口脱得光光的,然后轻轻地走到红嫂的床边。

  红嫂翻了一个身,朦朦胧胧地正要入睡,突然看见床前一个黑影,吓得想大声喊叫,可喉咙里象卡了一团棉花,怎么也喊不出来。

  谁……谁?红嫂全身打着抖,低声地问道。

  丘三赶紧按过去,捂着红嫂的嘴,变着嗓音说道:

  “不要叫,我就是那附在胡家三姨太身上的花鬼,你要是叫的话,我就捏断你的脖子。今天看见你去胡家看热闹,谁让你们回来还要谈起我呢,我听见你们谈的话,就想来看看你的身子。你要是不从的话,我就把你扔到山林里,让那些丑陋的野猫野狗野鬼都来糟蹋你,让你的全身长满脓疮,让你的肉一点一点地烂掉,直到露出白骨,在黑暗中痛苦地死去。然后叫阴曹里的小鬼把你扔进油锅,让你永世不得超生。不过呢……只要你乖乖地听话,我会给你带来欢乐和幸福,让你事事如意……”红嫂觉得全身都僵了,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,心里好象停止了跳动,感觉自己怕是离死不远了。

  “你……你为啥要缠上我呢?我是一个有男人的清白女子,我从来没做过坏良心的事!”红嫂鼓起勇气问。

  “你男人早就死了,他跟那帮耍杂技的人一起走的,能有好结果吗?你想那是一帮什么样的人,我亲眼看见他跟那帮人一起赌钱,输了就被人推下了水。我想把他的魂魄带回来,可是他不愿意。还有你那几个早夭的儿子,那是阎王爷手下缺少护卫的侍童,生下来就要去报到。谁知老天要这样安排,让你的亲人一个个都要抛弃你呢?我看你实在可怜,决心要给你带来欢乐,我要让你的每个夜晚都能愉愉快快地度过……”丘三滔滔不绝地讲了下去,一会儿天上,一会儿地下,好多都是红嫂不知道的稀奇事,让红嫂既害怕又觉得新鲜。丘三边讲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红嫂的身子,红嫂全身冷冰冰的还有点僵,丘三抓过床上的被子为红嫂盖上,然后也钻进了被窝……

  鸡叫的时侯,丘三说他得走了,鬼是不能见阳光的。并对她说,这件事绝对要保密,跟任何人都不能泄露半个字,不然就会遭到最恶毒的报复。他会把她的头发一根根拔掉,把她的心挖出来,会让她喝大粪,嘴里塞满红辣椒;会在白天来缠着她,让她这个立过贞节牌坊的守节妇脱光了衣服到人前去丢丑。在红嫂发誓一定不会背叛他的时侯,他又说,在以后的夜晚他会前来找她。他一定会给带来欢乐。

  丘三走时深情地吻着她,恋恋不舍。在那一刻,红嫂也涌现出一种冲动,流着泪。既然他不是人,是谁也看不见的鬼,是无法躲过的,还有什么说的呢?就回过头来迎着他的亲吻。丘三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了,对她说:“你不要流泪,你流泪会让我伤心的!”虽然他是个鬼,可对她还是满温柔体贴的……

  2

  红嫂通常坐在她的杂货店里,没人来的时侯,就端个凳子坐在门口,一边纳着鞋垫,一边看着长工们扛着农具到东家的田里干活去,偶尔与人搭个话头。

  红嫂不用下地,一个人,守着一个杂货店就够了。

  难得有好天气,蒲村这地方一年到头没几个干敞日子。那毛毛雨下久了,屋里的地板都能踩出脚印来。一些蜈蚣蟑螂之类喜欢潮湿的小东西就在屋里爬来爬去。

  遇上个太阳天,红嫂就把平时压在柜底的那些衣服鞋帽之类的拿出来,搭在门前的篱笆院子上,五颜六色的,一排排地铺展开。这都是以前的男人和小孩的衣服,到现在也没人穿了,可红嫂每年不知要晒上多少次,生怕起霉生了蛀虫。等到太阳把稍微厚一点的衣服晒得有点发烫的时侯,拿个光滑的小篾条,轻轻地在上面敲打,让落在里面的灰尘爬出来,再提起衣服在空中抖几抖,翻个面继续晒在太阳底里。

  红嫂手里摸着那件小马褂,不由得想起了那个乖巧的儿子。这是儿子满周岁时制的,那时喜哥还是个担挑挑的货郎。儿子快满周岁了,喜哥早早地担着货架从山里面的那些村子里回来,去前河水外的县城买了红绒绒的灯草尼,说要给儿子做件新衣服。红嫂熬了好几个夜,把男人和儿子都侍候上床后,一边听着男人和儿子的鼾声,一边为儿子做衣服。那上面的花啊鸟的,都是一针一线缝上去的。多好的儿子啊,一笑就露出两个小酒窝,可怎么说得了百日咳就治不了呢?要是不走的话,说不定隔不了几年也要给他找媳妇了,唉……

  还有那个男人,红嫂把喜哥的衣服凑近鼻子,深深地吸了一口。晒了这么多回,衣服上还有男人身上那股浓浓的体味。喜哥的每件衣服,都是红嫂一个针眼一个针眼亲手缝出来的。红嫂轻轻地抚摸着这些衣服,一件件工工整整的叠起来。看到那件汉白色的内衣,就停了下来。这件衣服的腰上缀着一个大补丁,是那次跟喜哥打架时撕烂的。那次是为了什么事呢?好象是为了一句话争了起来,那时两人都年轻啊,谁也不让,并动起了手脚,当时喜哥只是轻轻地推了红嫂一下,红嫂却扑了不去朝喜哥又哭又打,喜哥的身上不知留下了多少道红红的指印,那件衣服不知怎的就撕开了一条大口子。到晚上的时侯,两人的气没说话,红嫂不让喜哥上床。喜哥自己好象觉得理亏,端条凳子在外面将就了一夜,第二天一早,就做好了早饭,恭恭敬敬地端到红嫂面前。红嫂抓住喜哥的胳膊,狠狠地掐了一把,两人才算和好了。想到自己的男人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。至从喜哥跑了后,这么多年,哪一天不想他呢?特别是那些黑漆漆的夜晚,红嫂怀里握着喜哥以前穿过的衣服,多想男人能呆在身边啊……

  就好象一声梦一样,当初嫁过来的时侯,人们都说红嫂和喜哥是多般配的一对。红嫂白白净净,长得有模有样。喜哥呢,手脚勤快,又能做点小生意。谁说这样的人在一起不会幸福呢?红嫂过门才一年,就给喜哥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。喜哥那个高兴劲,整天就像嘴里含了糖一样。谁想得到,第二年,小孩得了百日咳,吃了那么多的药,跳了好多次大神也没把小孩留住。人们都说,是那小孩命薄,享不来福的。红嫂和喜哥不知为这孩子流了多少眼泪。第二年,红嫂的肚子又大了。等生下来的时侯一看,却是个死的。喜哥阴着脸,一声不响就提出去埋了。到第三年的时侯,红嫂的肚皮鼓得圆圆的,人们都说怕是要生个双胞胎。喜哥早早地请了接生婆,在家里侍候着。到了生产的那一晚,小孩从娘肚里伸出一只杯口粗的腿,吓了接生婆一跳。接生婆累得满头大汗,折腾了一晚上,孩子也没下地。红嫂躺在床上,面如金纸,痛得已叫不出来。接生婆说,怕是撞上难产鬼了,叫喜哥备了香烛纸钱,在门口烧了。天亮的时侯,红嫂生下了一个胖胖的婴儿,满脸青紫,已经没有气了。红嫂生下小孩以后,流了一床的血,从此,就再也不能生育。

  喜哥象丢了魂一样,话也少了,整天抱着一个酒瓶,喝得醉醺醺的,在村里东游西晃。到了晚上也不回家睡,和村里的老光棍们躲在破庙里喝酒撒酒疯。红嫂每天做好了饭,等着喜哥回去吃,可喜哥几个月连家的边都不沾,见了红嫂就象陌生人一样,连个招呼也不打,惹得红嫂只好一人在家里偷偷地哭。人们见了,少不得要陪几点眼泪,都说老天是瞎了眼,怎么非要让这一家子过不安稳呢?

  后来村里来了耍杂技的,在村里闹了好一阵,村里的男女老少全都跑去看热闹。过了几天,有人看见喜哥偷偷地回家,提了个大包,跟着耍杂技的班子走了。

  晚些的时侯,有人才把这消息告诉红嫂,红嫂坐了村里王聋子的船去追。哪能追得上呢,杂技班子的船早已开出了前河,跑得无影无踪了。

  红嫂只好回来了,一个妇道人家,从未出个远门,又不熟悉外面的路,能追得上多远?红嫂想,喜哥手里的盘缠用完了后,总要回来的。红嫂等啊等,等到如今都十几年了,喜哥也没见回来。每有人从蒲村出去办事,红嫂都要拜托人打听喜哥的下落。可喜哥一点消息也没有,就好象一滴水一样,从蒲村的前河流出去,谁知道它流到哪里去了呢?

  红嫂总梦想着当年的那个杂技班子能把喜哥重新带回蒲村来,要是喜哥能回来呆在她身边的话,就是做牛做马她也愿意服侍他。自己不能为他生上一大堆儿子,那就让他再娶一个吧,三个人睡一起又怎么啦?

  难道真是德宝说的,喜哥已……回不来了。几年前,在外面跑江湖的德宝从山外回来,红嫂专门备了一桌菜,找来问道:打听到你喜哥的下落了吗?

  德宝喝得嘴酣耳热,对红嫂说道:喜哥在外面发了财,还养了好几个女人,结果一次被一帮山上的袍哥拉去做了“票子”,喜哥不给他们钱,就被他们做了……

  德宝说完就凑过来拉红嫂的手,对红嫂说,你还等他干啥呢?他早就向阎王爷报到去了,你为他守寡还不如跟了我,我天天有酒有肉让你过得舒服!

  德宝的身子压了过来。红嫂腾的起身,甩掉德宝的手,拾起一只碗朝德宝的头扣了过去。然后飞快地转身,跑出屋去,大喊了起来。

  村里的人一下跑了来,把向红嫂扑过来的德宝拉住了。人们一看,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,都骂德宝不是个东西。红嫂当时流着泪说,就是等到死,我也要等到喜哥回来……

  德宝后来又去找红嫂生了几回事,都被人拦住了。村里的胡老爷知道了这回事,就叫人把德宝赶出了村子。胡老爷说,你这种丢人现眼的东西,赶快滚得远远的,不然我叫人卸了你的狗腿!

  胡老爷说得出做得出。胡老爷年轻的时侯可是威振一方的人物,文采武功,都是一流,近乡百里,不管黑白两道,谁不卖胡老爷的帐?

  德宝在村里是孤家寡人一个,爹娘死得早,从小就成了浪荡痞子。见胡老爷发了话,从此就在蒲村消失了。

  红嫂把喜哥的货挑挑摆在门口,做点针头线脑的生意。后来又从县城里弄了些其它东西,慢慢开了这个杂货店,一个人艰难地过起了日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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